□閆捍江 本報記者 張磊
夏季的北極村,陽光把空氣烤成暖融融的蜜,最北郵局門前那面郵政綠的旗子,正撲棱著翅膀般地在風里呼啦啦響。木棧道縫里鉆出毛茸茸的蒲公英,游客踮著腳在“神州北極”的牌匾下打卡,快門聲與笑鬧聲像撒了把糖,融在北緯53度的日光里。
推開門,“叮鈴”聲撞碎午后的寧靜。柜臺里的老郵筒泛著銅銹色的光,紀念章的油墨印子星星點點,像歲月蓋在時光上的郵戳。郵政員蹲在墻角整理包裹,鼻尖的汗珠墜成線,深藍色制服后背洇出汗?jié)n。“這天兒熱得郵件都跟著‘冒汗’!”他把巧克力、蜂蜜之類的易化包裹往陰涼處挪,指腹蹭過包裝上的地址,像撫摸一封封溫熱的心事。
此刻,電話那頭的王秀瓏聲音還帶著北京的暖意:“剛開完會,馬上就往回返了?!弊鳛闁|北三省唯一的2024年全國“誠信之星”,這個皮膚黝黑的投遞員剛在人民大會堂接過獎狀。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比起領獎臺,他更習慣零下35℃的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——7個月前的漠河冬夜,哈氣成冰的哨所外,他懷里揣著云南小戰(zhàn)士的救命藥,郵政綠挎包在風雪里顛簸成一盞移動的燈。當凍僵的手指把包裹塞進戰(zhàn)士手里時,藥盒上還留著他體溫的余熱。
這就是北極村年平均氣溫零下5.5℃的日常。歷史最低溫零下53℃的紀錄像道冰棱,懸在北緯53度的天空下,而王秀瓏用15年的光陰,把自己活成了融化冰雪的炭火。
北極村2800口人,如今每天有八九百個包裹“闖”進村子,相當于每三個人里就有一個在網購。郵車從每周兩趟變成每日一趟,王秀瓏平均每天處理一百四五十件郵單。這個自稱“最北跑腿王”的男人,全年無休地扛著郵包穿梭在10公里外的哨所山路上:夏天泥漿糊滿褲腿,冬天雪殼子能把人絆倒。2024年那場暴雪,戰(zhàn)士的藥包晚到半天,他頂著白毛風沖出去,摔了兩跤卻死死護住懷里的包裹:“可不能讓小戰(zhàn)士等急了!”戰(zhàn)士們摸著溫熱的藥盒說:“王哥送來的不是郵件,是家的溫度?!?/p>
他還有雙“復活死信”的巧手。流動人口多,支局常堆著成山的“退信”,他三天兩頭泡在派出所,見著街坊就嘮:“張嬸,您認識這人不?”有回老李家的匯款單因搬家成了“死信”,他愣是追到隔壁村。
在村里,王秀瓏的手機號比114還管用。留守老人不會網購,他成了“專屬代購”,電飯煲、針線包……在手機上快速下單;趕集日幫大爺大媽搶火車票,手指在屏幕上點得比年輕人還快;網紅帶貨忙不過來,他秒變“打包達人”,香菇木耳塞滿快遞箱,嘴里念叨著:“咱北極村的寶貝,得讓全國都嘗嘗!”一年一萬多個包裹從他手里發(fā)出,把大興安嶺的山貨捎向天南地北。
15年,5萬多件郵件,4萬多份報刊。大興安嶺郵政把他的故事做成卡通形象“郵小北”——圓滾滾的郵差服、紅撲撲的臉蛋,像極了那個在風雪里跑得冒汗的身影。“我就是個送信的?!彼曛鴥隽训氖中Γ按蠡飪盒诺眠^我,我就得把事兒辦熨帖咯?!?/p>
當暮色漫過北極村,郵局的燈還亮著。王秀瓏核對完最后一個包裹,郵政綠的身影消失在木棧道盡頭,身后是滿天星斗,身前是下一段需要用體溫焐熱的郵路。這北緯53度的堅守,正像一封寄給時光的信,每一個郵戳都蓋著“值得等待”的溫度。